本文转载自腾讯博客 作者:张敬己
年节又至。尽管春运大战硝烟正浓,可是,到底有多少人是回到了那个在地理和心理意义上的双重故乡,这是个问题。
就在昨天,看到朋友空间里有一张照片:明显久无人居的院落里,蒿草疯长,一棵小树都已齐屋檐高了。照片下有朋友的朋友留言:原来好闹热的院子,现在破败成这样了。言语之间,伤感无限。不由得想起前些时间的观感:今年刚入冬,老家村里一亲戚过世,回去了一趟。原来百多人的村子,现在只剩下5个人,不,刚离世一人,只剩下4人了。他们的平均年龄,是70多岁。到处都是失修的院落,泥沙填满的水井,和杂树疯长着的路。坐在儿时打闹过的青石盘上,山风一阵阵使人发冷。除了松针掉落的声音,那死一般寂静,可以让一个心头发热的青年发疯。 这就是几乎所有人的故乡。或者说那个根底上的故乡——所有中国人,上数三代,都是农民。不好说农业人口的突降是好事还是坏事,只是,那些在城市里的农民,不想回故乡,或者说,回不了故乡;而那些还被迫生活在农村里的农民,正和故乡一起衰老,慢慢地被泥土湮没。 前些年,我曾经和那些城市里的农民一起工作生活过一段时间,身边的亲朋也多属这样的身份。他们那些粗糙的背影,我很清楚。在他们亲手盖起来的城市里,没有他们的一片瓦。那极个别的用来给他人励志的发达者,脚底下往往踩着无数同乡的呻吟。即便是这样,他们也不愿意回到生养过他们的山村。其一,虽然他们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故乡,他们鼾声始终无法融进城市的小夜曲,但他们已经依赖上了劳累之后的那一瓶廉价啤酒,因为,在故乡,想喝一瓶啤酒,孩子要跑很远的路,才能在代销店买到。况且,他们已经不会耕作了。传承了几千年的田地里的劳作技术,在他们粗糙的大手里,变得越来越难。或许,从心里上,他们根本就有些抵触。事实上,他们的孩子,也就是新生代的农民工,天生就有这种抵触情绪。他们宁愿头发染成杂色用山寨手机哄自己高兴,也会用怀疑的眼神听父辈说那个他们只是听说过的故乡。 历史的车轮或许就是这样子轧过来的。可是,始终游离在四环五环外的那些灰色人群,总有一天会老去,再也挣不到钱的他们,没有社会保险的他们,和他们的孩子,没有受多少真正职业教育的他们,怎样在出租屋里度过岁月,是个让人想得头疼的问题。而且问题还在于,这个群体的数目,庞大得让人恐惧。 留在乡村的,或许更糟。文章开头那个离世的老人,离世前劳累了一整天,晚间发病,同样多病无力的老伴,好不容易把他拖到板凳上,呼喊不来医生,在黑夜里,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子的另一头,那里才有一个孩子在外务工自己独居的老人,然后,两个老人,又才哆哆嗦嗦地找出电话本,找到远在几千里外的孩子的电话,孩子又才找到乡村医生的电话,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了,老人在冰冷的板凳上挣扎了几个小时……孩子们奔丧回来,哭倒在灵前,几天后,却又重新回到或南或北的四环五环外,而他们的老妈妈,说死说活都不愿意离开故乡。现在,我最怕的,就是来自只有4个人的故乡的消息。手边就有一个同样的新闻:1月14日,在合肥打工的杨师傅和媳妇分别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。到了家门口时,杨师傅发现父亲住的房屋门用木棍反抵着。多次敲门没有应答后,杨师傅将门撞开发现,72岁的老父亲躺在床上已经咽气了。 我知道,如果从文化保存的意义上来说故乡的凋敝,会引来无数的惊叹。但是,真正的故乡的凋敝,没有那么文艺化,它是能让人心头刺痛的。故乡,是回不去了。是很多人,回不去了。当这种割裂与生痛事实上存在并越来越严重的时候,我不知道在团圆的日子里,说欢度佳节还有什么意义。■
转载也是一种态度——探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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